鱼子酱

目前为长期失踪人口
为什么我的评论区只有哈哈哈

【东/欧百合】雾人(非国设/路人视角)

感谢点开!

Attention:

极限挑战者托利亚×渐冻症画家菲利克斯

以原创人物的一个直(渣)男为第一视角讲述的二人(并不)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另外还含一句话带过的红色

对手机端的神仙排版不知所措……

是一直很想放出的一篇老物

以上!

接受(↓) 不接受(→)

感谢阅读!

(本文里的SNS是类似于weibo的社交软件,“解惑”类似于zhihu)

雾人

(零)

请在天空被撕裂的那一天,

把我的坠落,

献给我爱的人的全世界。

(一)

  雨仍然没有停。

  西部的雨网粘稠如蛛丝一般将峭壁与峭壁相连,银闪闪的重重雨丝在晦暗的天幕下闪着隐隐的光,沉甸甸的雨珠滚落从雨网之间,顺着纵横交错的雨丝滑落向遥远的大地,它们滚动着,跳跃着,跌跌撞撞地,飞扑着,然后摔落在谷底这片荒芜的广阔大地上,被探出沙土的岩角弹飞,渗入砂砾与泥土之间,什么也没能改变,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消逝在大地之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地……

  但它们不断地向下,不断地,不断地……

  

  (二)

  

  我有些厌烦地整理着腰上和相机带子缠成一团的安全绳。这绳子我看不顺眼很久了,但它另一头连着帐篷。

  “是为了在帐篷飞走时把我也带走吗”,我这么反问时,常跑野外的前辈向我翻了个白眼。

  “让你准备着你就准备着,管你用不用得着。”

  结果最后除了一包各种粗细的安全绳,我还背了个超长距离无线信号接收器过来,有登山包那么大,像个战争年代的解码机似的。本来就只够窝一个人的帐篷,被摄影设备和野外生存设备塞得满满当当的,想是就算有八级台风也刮不走。

  解不开,完全缠成一团了,我的指关节被结扣卡得生疼。我一向讨厌缠成一团的东西,像是一堆没有条理的文件,一桌子杂乱的文案和参考书什么的。我只愿意看那些已经被理得明明白白的东西,比如“解惑”论坛上理据分明的分析,或SNS社交平台上线索清晰的故事。这大概也是毕业后铁了心要成为专题记者的原因。从采访到摄影,从文案到图片,大部分工作都直接掌握在我自己手里,也就自然就避免了去劳费苦心地钻研其他人没纲没领的东西。

  花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解开了带子,习惯性地将相机带在手上绕了几圈后打开相机,辽阔的谷底被广角镜头框入相机小小屏幕之中。风疾疾地刮过暴露在外的耳畔和手背,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标准镜头换上。镜头中视角不断向上移动,遥远的峡谷深处透出一线天光,那是身旁这条奔流的大河追逐了千万年的方向。

  视角不断地向上移动,被风和雨打磨人类不可想象之岁月的岩壁光滑地向上延伸,最后成为千米之上的灰色天空的边缘。

  那是无法像你想知道某个湖到底有多大、有多深,于是换算估计它大概是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刚刚淹没一个教士的秃头就可以想象的很久,很久以前,大地深处的力量撕裂他瞳孔中天空后,留下的深入皮肉和骨头的疤痕。

  调节着焦距,镜头中的视野不断变小,一根在灰色雨幕中银光闪闪的钢丝出现在屏幕中,如线将峭壁的这一头与那一头相缝。

  放到最大焦距时,眯着眼睛调整眼睛的焦距,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在钢丝之上缓缓地,一点点,一点点地移动着。他在可以排三个高尔夫球场的峭壁与峭壁之间,高一百一十二个教堂塔尖相连接的高空之上,显得如此之小,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视线一移动就会丢了这个找了五分钟才找到的目标。他在那根连线大地伤口的钢丝之上,移动之慢,我盯着屏幕盯了十几分钟才确信他是在移动。

  这个黑点,就是我跨了个大洋来到这千米之下的谷底寻找的报道对象,这两年活跃在SNS平台上的“极限运动挑战者”主播之一,高空钢丝表演者。他的真名可能是叫维克多,也可能是叫米哈伊尔,然后后面跟上一串什么什么夫斯基之类的姓,我不知道,但大概也没有人知道。

  他在SNS上的网名是“雾人”,用俄文拼写的。如果你感兴趣去平台上搜一下,可能会发现他也被称为“雾月之星”。这个称号是他在完成他的第一次高空钢丝挑战,穿越厄勒海峡后得到的。

  据说,当十一月末的一个黎明,浓雾被海天边际漫上来的晨曦照亮,点点金芒如穿梭与海雾间的北/欧神话中的小精灵,巨大的金色光柱从遥远的天空斜斜投下在黑色的海面,散射的金色光束四处流溢。海峡的远处,身着黑兜帽长风衣的年轻男子的身影,逆光出现在钢丝之上。浓稠如罗宋汤的雾气中,那个迈着稳健步伐的人似乎是行走在黑色的海洋之上。在雾人越走越近之时,天色渐亮,金色流光随着升腾的雾气向上升华,雾人逆光而行的身影越来越近,却在一片模糊的金色雾气中愈加朦胧不清,最后消失在了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辉之中。当刺目的初阳的温度流进紧闭的眼,一片高纬初冬难见的如洗蓝天澄澈透亮,铺展在小心翼翼睁开的瞳中。天空的颜色流泻入近海平静的眸中。难耐兴奋的波光挑逗着粼粼晨辉,几只海燕逆风飞向海天的边际,上下飞腾的身影逐渐变小,化为日光中的黑色剪影消失在光之海。

  当蹲守在终点的记者终于回过神来时,雾人早已完成了挑战,关闭了直播,扬长而去。

  这富有魔幻色彩的传奇报道被马虎的记者传上SNS后,几分钟内便被多方要求购买版权,刊登遍了各大网络媒体。但也没让雾人变得比两个礼拜前,那个种出大腿粗的萝卜的佛吉尼亚老农民有名多少。毕竟,这种纯粹搏取浏览量新闻,大多数人看完后也只会留下——“啊居然有人做出了那么厉害的事情啊”——的印象吧。

       何况现在像这样的“不可能挑战者”比菜市场里的白菜还多上几打呢,麦哲伦怕是卖了船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能凑一船水手的人想用一艘自制小帆船,去直播绕全球划一圈。

  

  (三) 

  我换上我最好的一只长焦镜头,我大学的女朋友称它为“象鼻子镜头”。镜头伸长了脖子鼓出了眼珠子却仍只看到,灰色天幕前,钢丝之上的一个模糊的黑兜帽长风衣的人影。好吧,其实黑兜帽和长风衣也是我对那些晃动不清的深色色块的想象。

  黑兜帽,长风衣,黑色口罩,黒呢马裤,黑皮靴,这就是雾人的一整套表演服,即便是男人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高瘦的身材套上这一整套,穿梭在高空的浓雾之中……好吧,是挺帅的。我大学女朋友就因为这个很痴迷雾人,美术系的她那时画了很多雾人的画,脸都画的跟画室里的那些石膏一样棱角分明,眼睛深邃,目光涣散迷离。

  他们,雾人的粉丝,把雾人有挑战活动的那个月称为雾月。

  我与那女孩的关系正逐渐步入佳境的时候,雾人正在进行一次新挑战的准备——靠连接特区五座最高大厦的五根钢丝完成环市区高空一周。

      后来她说想要翘课乘电车去看雾人的表演,然而我忙着新闻学的一次考试,就没顾得上陪她。

      等我应付完考试时,雾人已经完成挑战半个礼拜了,我问那女孩有没有视频资源给我“补补课”。却遭到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

  “你觉得现在看直播剪辑跟看学校无人机航拍出来的视频有什么区别……那怎么可能是一样的——雾人认为——”

  雾人认为,虽然他结束表演后,仍会把直播视频剪辑为十分钟左右的短视频发布,但在漫长的似乎无尽的浓雾中,那些一闪而过的清晰视野

       ——

       那市心最后几分钟的霓虹灯彩,那月光辉映的玻璃大厦之下寂静无人的街道,那宽阔空寂大道上独自飞驰而过的一辆自行车……

      “这个小小的镜头将让那珍贵的,一闪而逝的星星通过SNS,坠落进无聊中不经意打开直播的,一双忘记天空的眼中,迸裂出一个有远空与星云的广袤世界”。

  我那个时候嘴太不服软,硬是当着那女孩气鼓鼓的瓜子脸看了雾人视频的剪辑,还看了好几个对那次表演真实性质疑的分析视频。

       没过两天我就听说那女孩和表演系的系草陷入了相见恨晚的热恋,据说还是在那天去看雾人表演的路上认识的,估计没两天就把我忘得比消散的雾气还要一干二净。

  

  (四)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吧,我之后也在解惑论坛上看了很多关于雾人的文章。最多的是猜测他真实身份的分析贴。除了发布挑战相关的视频以外几乎没发过一条推文的雾人简直比十一月的夜雾还要神秘缥缈。关于他真实身份的猜测也五花八门。

  像是他是香港的一个武术指导,兄长是大陆负盛名的网络写手。在兄长的知名作被无端指控抄袭,辩驳无效后被判处监狱服刑和百万巨额罚款后,他悲愤无奈之下披上长风衣戴上长兜帽,开始了高空钢丝挑战,借此赚取表演费养活家里的弟弟妹妹,以及还清巨额贷款。

  又或是他其实是某年轻美籍演员,在被签约公司出卖给一潜规则导演后愤然解约,却被无理的签约公司要求交出一大笔封口费,来防止这桩丑闻被扭曲后扩散向全世界,这位美/国青年的朋友在知情后卖掉公司股权交了费用。青年为了报答朋友和在商界完成新的梦想,离开了肮脏不堪的大地,开始了钢丝之上的天空之行。

  不过这两个版本之后都被发现时间线对不上,细节漏洞横生之类的问题,很快就冷场沉没了。

  还有一个流传范围最广的版本,认为雾人真实身份是某影视明星的前专用武打替身。

  根据这位在解惑论坛上分析大小八卦多年的“职业民间侦探”猜测,雾人的真正国籍不是大众认为的俄罗斯,而是其附近的一个东/欧小国。他真名托里斯·罗利纳提斯,是曾经红极一时的俄/罗/斯影视巨星伊万·布拉金斯基的专用替身。

  据这位分析帝考据,早在近十年前,刚出道不久的托里斯·罗利纳提斯被曝出有同性恋倾向。当时曾有狗仔爆料,托里斯的秘密情人很可能是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东/欧才华横溢的青年艺术家。

  五年前,托里斯与公司解约从影视圈全身而退。在不断逼问之下,曾一起共事的布拉金斯基承认托里斯是为了照顾一位生病的“长辈”而匆忙退隐。

  三年前,身患绝症的菲利克斯在被病魔折磨两年后开枪自杀。在这位年轻艺术家最后的油画作品中,一位神似托里斯的棕发青年向笼罩画面近处的浓重白色雾气微微侧身,向后望来。而棕发青年的身前,画面的远方,是一片比刚出生的婴儿的眼还要清澈的蓝色。

  这幅菲利克斯的最终作《雾光》最后以一千八百多万的高价被俄/罗/斯的一位收藏家在慈善拍卖会中拍下,之后又被这位收藏家赠送给一位中/国作家。两年前,这位作家宣称将会通过一欧美财团,为《雾光》再次举办一次慈善拍卖。

  两年前雾人出现在SNS平台,发布了穿越厄勒海峡的直播。黑衣的神秘人从此踏上了行走在钢丝之上,穿梭于冰海、雪原、悬崖峭壁之间的高空中的征程。

  据这位“民间福尔摩斯”推断,为了资助菲利克斯治/疗已经一贫如洗的托里斯,是想用SNS直播激励计划的丰厚报酬和粉丝打赏赚取巨款,以在下一次拍卖中拍下挚友,或者说爱人的最后作品。

  这个版本可以说是传播最广,说服力最高的了。从浏览量可以推断,大概有几十万人(包括几万僵尸粉)被这理据确凿的大胆分析和“男默女泪”的八卦故事打动得是彻底信服了。

  (五)

 

       我之后也经常在想,要是那女孩没和表演系的那小白脸好上,我虽然不会上天什么的,但也愿意为了她做出一些现在看来不可能的事啊。虽然具体会是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只要不妨碍工作,大概怎么样都可以吧。

  啊,对,还有不能要花太多钱。而且,当然也不能是什么抛头露脸的事情,现在什么事情都能上SNS的热搜,我可不想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在主页上骂得像个叛国分子或千古罪人。

 

  (六)

  我看着相机屏幕,那个“REC”的小红点几乎都比画面中的雾人要大。“这种录像,跟无人机航拍出来的又有什么区别——

       “雾人认为——”

  别傻了!就凭那些晃动不清的画面,“在空洞的眼睛里迸裂出一个新的世界”?!人类如果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话早全民移民太空了!我从来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

  “不是因为这幅画,这本书,这部电影改变了你,而是渴望改变自己的你刚好遇见了这个故事”。

        当我在寂夜冰凉的白色灯光下,把这句话压低了声线缓缓说出后,我以为至少会得到“好帅气”之类的夸奖,或是在那女孩的瓜子脸上露出一个最可爱的羞涩微笑之类的,那个美术系的女孩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银幕上的小辣椒格温都要好看。

  然而刚刚激动地跟我分享完雾人直播视频里出现的几秒钟璀璨夜景的那女孩,猫眼一眯,鼻孔一张,薄嘴唇一咬后,立直了身子抬起下巴面红耳赤来和我争辩了半天。

     “难道你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震撼吗,在看到这广阔的视角和闪闪发光的——”

       ……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看到了也没有什么感觉。操作无人机航拍什么的,是摄影社每个人都得会的技能。除了学校的校运会、文艺晚会之类的活动,平常周末我们也经常会约上摄影系的专业户一起去山上面晃,拍拍照什么的。

  那些从高空俯视下来的视角,与其说我早就不稀奇了,不如说我熟悉到觉得那是我第三只眼睛平日里看到的画面。

  网上的很多人一定也是那么认为的,因为不但有像我这样无动于衷的人,质疑雾人直播视频真实性的人也有不少,特别是那些在远离大众视线的无人区进行的挑战视频,每次放出都肯定会受到几篇图文并茂有理有据的“打假”分析。他进行挑战的“雾月”向来是不平静的。

  这个雾月也是。

  两天前,雾人开始穿越这座科罗拉多大峡谷不久后,就有人在解惑论坛上投稿,认为直播视频是由一年前另一名“极限运动挑战者”,“西部队长”的直播视频剪辑而成。这位同志认为画面有太多不自然的上下抖动,是因为当时西部队长是用自制的喷气悬浮装置空中步行穿越的大峡谷。下面两人视频的对比图乍一看,看上去是挺像的,毕竟是同一个地方,又是差不多的时间。

  这条分析被迅速推上热搜。几小时后,SNS上“雾人直播疑似造假”的话题以火箭的速度冲上当日话题榜第一热度。一下子别说是把那个弗吉尼亚老农民种出小象那么大的南瓜的新闻了,就是巨星布拉金斯基被曝“推打粉丝”的猛料也被死死压在热搜榜第二。

  前两天里我拿起手机基本都是在刷各大网页、论坛、平台上关于对雾人造假直播的任何信息:

       雾人SNS主页上的评论数已经到达了一个能让淘宝最专业的刷评师望而却步肃然起敬的数字;

       杂谈主播趁硝烟正浓,纷纷冲锋陷阵,发布科普雾人的视频;“雾里看花”“雾月假钻”“行走的骗打赏”等一大波新潮热词汹涌而来……

       我的眼睛翻评论,观雾人的粉丝和水军对骂,看梳理出来的科普视频的转发看到发酸,一直看到后来评论里只剩下科普造假事件的视频链接的刷屏转发,才终于停下。

  但这乐趣是这两天里像庆典般源源不断的:

      每隔几秒钟就会有一句新的骂声,那些都是平时找不到机会却一直忍不住想炫耀的颇自得的妙句;

      一个新的大咖发表评论,这个大咖平时因为怕得罪圈内大佬,根本不敢发除了自拍以外的东西;

      一个新的杂谈视频,视频的内容都是似曾相识的,但我就像瘾君子一般丝毫不介意再受一遍相同的麻木刺激……

      如果我看的水贴都可以实体化,要淹没这个大峡谷,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七)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划过鼻尖,淌进衬衫中。风灌进白衬衫里,宽大的袖子鼓起,被掀起的衣摆飞扬。

      手一抖,相机盖从松动的手指间滑出,掉落在地上,被风吹得哭喊地在地上死死拖行。

      我连忙低下身想要去捡,风沙却纷扬地刺入眼中,痛感驱使本能,热泪如泉滚流下生疼的脸颊,黑暗前最后一秒的图像 ——

      本以为荒芜的广袤大地上绿色白色的草叶星星点点,懵懂的眼中看不到天空的撕裂的边缘——

      久久投影在脑中不散……

  我突然想起了托里斯的那个秘密情人,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的一幅画作:

        画中高耸的岩壁把一线模糊的蓝天逼退到画面的顶端,峭壁上闪着浑浊绿光的冰花碎裂长满青苔的岩缝,爆裂盛开。

  这幅画参新人展时,来来往往的参观者都没有料想到,这幼儿园涂鸦居然是那位以精致写实画风而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的作品。脾气古怪的评论家难得达成了一致的讽刺态度,认为这幅画不论是构图还是技巧上都存在“无法忽视的错误和漏洞”——

    “也许卢卡谢维奇是前一天落了枕才没法把视角再往上移一点,好给蓝天一点喘气的空间——不过也幸好他没那么干,不然那天空一定会对着这丑陋的绿冰渣子吐唾沫的”。

      甚至有人认为菲利克斯是才学穷尽,正在尝试用改变画风来另辟蹊径。

  菲利克斯自杀后人们才知道,他创作这幅画时,早就没法把头抬起哪怕一毫米了。他下垂的头颅日复一日地僵硬地凝望着大地,他那曾仿佛有魔力般创造无数奇迹的左手,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垂挂在轮椅旁,正在和双腿一起渐渐萎缩。直到又一年后,他用最后还能动的右手,一枪打爆了自己的太阳穴。

  网络上的人们知道了这些事后迅速撕了脸皮换了态度,把当初这幅画能夸的个个角落都夸了个遍。

      甚至有人写了文章专门来分析这绿色冰花的深刻内涵——内容像极了中学生被试卷逼着要赏析《百年孤独》里那块热乎乎的冰块时,抓头挠腮,挤眉弄眼,咬牙切齿,疙疙瘩瘩扭扭曲曲写出来的玩意儿。

  我后来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不巧和那位前女友坐在一起时,谈起过这个我觉得还挺讽刺有趣的话题。但那个令人无法捉摸的女人居然一听到“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 ”的名字就跳起来质问我:

  “你,是不是看了解惑上关于雾人身份猜测的“胡编乱造”?你不会真的就喜欢看这种无聊玩意吧你这——”

       ——

  我听到“雾人”就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怒火冲头吼了她一句,“是又怎么了?!你就见得了人家帅受不了人家喜欢男人吗——”

  下一秒,那张白净的瓜子脸上的血色瞬间如潮退又如潮涌上,她的眼中黑色瞳孔不断放大,眼皮一跳一跳地抽动,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只又恐怖又恶心的外星蛾子一样,死死地瞪着我。然后一垂眼,酒杯往桌子上一磕,拎起包就走了。

     她经过我身边时,冷冷地留下一句话,“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八)

  我使劲揉着眼睛,粗大的砂砾滚动在手指和眼皮间……最后终于借着雨水冲干净了眼睛。

  几分钟的黑暗之后,自己渺小的身前,这条长得仿佛通向世界尽头的峡谷,还有谷底这片广袤荒芜的大地,这条永不干涸的血痕,头上这遥远空洞的灰色天带,扭曲地延长向视线不可及的远方……都推动我心底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名的恐惧如海浪涌上。

  毕业后经过了两年大大小小的折腾后,我终于成为社里最年轻的专题记者。

      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我一无所知。

  我知道我在别人面前时,该表现得像是渴望知晓任何关于她的任何事。但我确实是一点也不想知道任何关于她的事了。我只喜欢现在,活在我整理得清清楚楚的记忆里的她,不用思考用什么表情面对,不用苦想如何回应各种奇奇怪怪的试探,也可以放开了胆子一边回忆她兴奋的表情一边在脑中大声咒骂雾人……

  我不是在思念她,而是在怀念她。

  我这次来拍摄雾人的材料,也不是为了帮正在SNS上被骂得狗血喷头的雾人拍什么洗白的证据,我只来完成公司交代的任务,还有很好奇网上的这群人看到这些照片后的反应,想必也会是很有趣的吧,就像那副画的事情一样。

  让这场庆典再延长得更久一点吧!这场键盘之上的狂欢!

  结束录制,相机挂在脖子上,装上“象鼻子镜头”后这伙计的重量压得我的头直往下垂。我摸出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尽可能大,至少看得清雾人那个小黑点的照片。就当做纪念吧。

      虽然我对这家伙一点好感也没有,但是这照片倒是以后可以拿出去炫耀的资本。

  

  (九)

  峡谷间喜怒无常的狂风毫无征兆地猛地长啸一声,由性子粗野的山妇转为尖叫的疯女呼啸而过,帐篷被吓破了胆,叫破了嗓子,脚却被死死地钉在原地,一步也跑不了。

  而我被强风的蛮力推搡地连连后退了几步,脑中闪过弃甲曳兵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的冲动——

  终于找到平衡感后一个弯腰,向后大跨了一个弓步。可没站稳两秒,风要将我的球鞋连根拔起般向上飞腾而来,鞋子在砂砾中挣扎地向后滑去,留下一条歪斜的痕迹。猫下腰试图用手抓地时,风夹带雨水如潮打来,砂砾凝聚成型,一记狠狠的耳光劈头盖脸地扇来,砂石划破面颊射进了每一个毛孔。

  令人惶恐的失重感,像是一块厚实的坚冰从肚挤眼上向上逼来。失措后退中,相机被这个疯女人一把夺过死命地朝脸上砸来,太阳穴一记钝痛后发起烧来,大脑嗡的一声闪起黑白的雪花。

  一记疾鞭飞来,眼膜上一阵戳进大脑深处的疼痛,眼睛疼地热泪如泉滚流下满是尘土的脸,膝盖一软跪倒在岩石锋利的大地。

       又是一记迅猛的棒槌对准了脊梁骨挥来,将人直接闷声打趴在地。我的鼻子在一块岩角上磕破了,流出热乎乎的血来把沙子泥土糊了一脸。

  我微弱地在一个正渐渐成形的沙堆下喘息着。口鼻里全是让粘膜生疼生疼的沙土,咸咸的,苦涩的。

  手无力地凭着直觉在眼前的空气中一抓,又瞎摸了好一阵,终于摸到了那根一头正系在腰间的安全绳。微微的呼吸已经变得艰难而痛苦,但没有时间吃痛,我意识模糊地死死抓着绳子,像风暴中的破船抓着一根锚,这根锚连向我的小港湾。

  我开始匍匐地爬行,膝盖被岩石划出深深浅浅的血痕,但是没关系,对现在来说不重要。

  风暴,谷底的一场沙尘暴……我恍惚地向自己解释着,试图留住一点随时可能被灌满了整个身体的风席卷而去的意识。

  我想我这个时候不该想起什么别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在那千米之上的空中,钢丝之上,这谷底的明目张胆暴力、徒以为暴力添色的挣扎,和风暴般无止境的喧腾……为什么这些他可能根本就没注意呢?!把头低下来啊你这该死的乌鸦!

  费劲地松开一只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风那个疯婆娘一见我的松懈狠命地鼓起气来,失重感再度恐怖地涌上来,双腿突然离开大地被抬起,无法抗拒地被向后拖拽而去。手掌被安全绳上的粗麻磨破了,但我现在就像是砧板上被刨光了鳞片的鱼,没一个地方不疼的。

  左手凭着肢体记忆在口袋里操作着手机,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发出了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条的SNS消息——风暴前拍的那张有雾人那个小黑点的照片。

    把手机塞回去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将我猛地按趴在地。失去意识的几秒钟内,我被风拖拽着无助地后退,翻滚……手掌上传来的刺痛不断地刺激着身体的本能,但其他所有的痛楚都一点点地麻木着……

  

  (十)

  无法睁眼,无法呼吸,无法发出哪怕一点点声音,大脑中狂风如几百把电锯一起开动的呼啸回荡割裂躯壳,如几千万的人嘈杂不清的喧沸和轰乱无序的脚步声……而大地是那么地安静,那么地平静,那么地黑暗……我在砂砾中不断地下陷,下陷,下陷入大地深处的黑暗……什么也没能改变就……

  太阳穴灼烧发烫,是滚烫发热的枪口顶在那里吗?我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冰冷而僵硬,它是死掉了吗?我的左手为什么一点知觉也没有,它是断了吗?

  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黑白的照片在风暴中不定回闪,照片里那个怕生的青年害羞地微笑着,身旁是一个面目模糊的棕发青年……

       下一瞬间,托里斯·罗利纳提斯转身消失在浓稠如罗宋汤的雾气之中…… 

       那个女孩的瓜子脸上是羞涩的微笑,在灰色的天幕中一闪而过……

        我要开枪了……

        我开枪了……

        我已经开完枪了……

        血色的花朵爆裂开脑壳盛放……

        无声无息地……

  但雨网落在我暴露的皮肤上,雨珠摔进我的脖颈里,把我拉起向上,灰色风暴中遥远的天空如带缠绕在手间,无法解开,无法挣脱,无声呐喊中却发现喊出的是无法拒绝的渴望——

  岩壁,飞快向上生长的岩壁!血色的冰花密密爆破在岩缝之间绽放,鲜血的颜色在视网膜上长久停留,闪动起绿色的光斑模糊,是手术服那样的绿色……

       是啊,原来如此,应该是血的颜色,而不是绿色啊……你到底看了有多久这片血色呢菲利克斯,还 真是写实啊天才的艺术家——

      画面顶端的那线天空被广角镜头扭曲放大,仰面倒下的同时,那条灰色天带旋转着被抛出,延伸出了画布,寥廓地不见边际——

       原来……
       
         怪不得啊……这就是你追寻天空的……

    回去……回去……我得醒过来才行……

       我得醒过来……醒过来!!!

       我得向上去!我得……移动……

    我得改变才行……不得不……

  

  (十一)

  世界没有活过一般的一片死寂。只剩下可怕的哮喘声,呕吐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之中。

  指尖触碰到一丝冰凉……是帆布的触感——电光火石之中一股电流狂乱地从指尖窜涌上大脑,又疯狂蹿向全身的各个角落。大脑嗡嗡地作响……大大小小的伤口交织传输来刺痛钝痛生疼闷痛各种杂乱的痛楚,由各种激素分泌调和的情绪在脑中纷纷爆破绽放……

  好久后我意识到,那个可怕的哮喘声是我自己发出来的,混着砂砾和泥土的呕吐物糊了一地一身。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肿痛的眼前,一片模糊的雾气渐渐消散。

      昏暗之中,被一丝微光照亮的帐篷内的画面映入眼中。一股恶臭突然被大脑接收到,僵硬的面部一个抽搐,皱起了鼻子。

      我的手机像是要在口袋里爆炸般响个不停,是SNS的消息提示音,但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般的不真实……

  我回来了……

  (十二)

  没有试图站起来,费力地拖动着身子向帐篷口爬去……空气,潮湿的,冰冷的,清晨的空气如钝冰滑进肺中……使劲地翻过身来,一片被雾色笼罩的灰色天空出现在黑白雪花浮闪的视线。

  我就这么平静地躺着,胸膛冰冷,被大地吸去了所有的温度。

       我嗅到泥土的气息,绿色的白色的星星点点的草叶在身下在身旁的广袤大地上舒展。我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等待着,直到——

  一抹金红色的光晕突然滴落,在雾气之上渲染开金红色的光晕,巨大的金色光柱斜斜投下,流动的金辉在雾气中流窜。

  我那搭上无人机的第三只眼中——

  一个再清晰不过了的黑兜帽,长风衣的瘦高身影出现在钢丝之上。罗宋汤般浓稠的雾气之中,他轻快地向峭壁的这一头走来,逆光的身影镶上了一圈金光。晨风吹动着他的长兜帽,棕色的发飘出几缕。他逆光的身影愈来愈近,却逐融入一片迷蒙的金色雾气之中,刺目的金光铺天盖地涌入眼中——

  蓝色,比刚出生的婴儿的眼还要清澈的蓝色,倾泻了整一片透彻的天空,流泻入空洞麻木的眼中……

  心脏钝痛了一下,然后有力地撞击起胸膛……

        一下,两下……

       热乎乎的东西在胸膛中流淌起来……

       如果说这就是震撼的感觉的话……那还真的是不错啊……

  我回来了……不,应该说是……

  一只黑色的大鸟展翅飞向天空撕裂的边缘,消失在寥廓的宇宙之中,身后留下一画有力的白色云迹,闪烁着金色的流辉。

  永别了。

  

  (完)

这篇文开始只是想试试写一个不讨喜的学习狂工作狂直(渣)男。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写出了百合组……可能是我太想要看很帅很苏的托里斯了。

一直没时间写……

后来还是趁着一个比赛蒙骗母上写完的稿子,还给那三人起了假名……把这篇和另一篇写舒先生的现实架空一起给老师后,得到了“看你更愿意让评委怎么看你”这样的回复,之后——

舒先生不负众望——没有晋级决赛(残念)……

而这篇直男记者的峡谷求生记就一直压箱底压到现在了……

之前试着给不是圈内的同学看了,被批评说又臭又长了……

考虑过把直男记者×美术系女友改成记者耀×影星露

但是功力和文力不够足……

考虑过直接给小记者发便当。

但是写着写着莫名对这个耿直boy有了好感,有点舍不得了,虽然不但直(渣)还是个吃瓜癌晚期,但是也算是现代流行病……就想着“再给人家一次机会也可以的吧!”这样的。

至于为什么人妻可以当露子的替身演员?我没仔细想过……

算是考虑了很多很多又随性挥洒了很多很多的产物?

(这样的产物也可以有个小❤❤吗?)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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